“皮鞋擦一次多少钱？”

我走进一家擦鞋店问。

一位看上去50岁上下的女人，正埋头给一位顾客擦鞋，回了句：“7元。”

我说：“这么贵，别处都是5元。”

女人抬起头，瞅我一眼，问：“您说的别处是哪家？”

“就这条街，拐角那家。”

“哦，他家不干了。”

我一愣怔，心想，她怎么知道的？我刚从那家过来，的确是不干了。我在那家擦鞋足有五六年时间，一直是擦一次5元。好久没去，今天到那一瞧，才知道店铺兑出去了。我只好另找一家擦鞋店。

女人见我站在门口没动，问了句：“你在那家是会员吧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这就对了。我家会员擦一次也是5块钱。这样吧，您头一次来我家，先享受一次会员价，也收您5块钱。如果鞋擦得您满意，下次来时办个会员。不满意就不用再来了。行不？”

女人的话中肯实在，我点下头，坐椅子上了。

刚才那位顾客走了以后，店里只剩我们两人。她给我擦鞋时我问：“这么大个店面，怎么就你一个人干活儿？”

她说：“原来有俩雇工，现在就我跟老公打理。”

“这么说，你是老板娘？”

女人听了，哈哈一笑说：“啥老板娘，就是个夫妻店，哪称得起老板、老板娘。”

“咋没见你老公？”

“哦，他出去了。到新店去照看一下装修。”

“新店？”

“对。就是您刚才说的那家店，我把它给盘过来了。”

“噢，原来是这样。”我恍然大悟。她顿时来了精神，边擦鞋边跟我聊了起来。

她告诉我，开这个擦鞋店有十多年了。起初就她夫妻俩，也挣了点钱。后来想把店面扩大一下，就租了现在这间屋子，又招了两个雇工。这些年生意一直不错，除了店铺租金、工资以及一家人生活开销，还供女儿上大学，到年底还有盈余，现在就想换一个店面……

听着她倔强又充满自信的语气，我不由产生了一丝感佩。我说：“你是出于对这项工作的热爱吧？”

听了我的话，她哈哈一笑，停下手中的刷子，仰脸看着我说：“热爱可能谈不上，倒是蛮开心。每天顾客从店里出出进进，来时的鞋都是沾着灰土脏兮兮的，而走时都变得干干净净油光锃亮。特别是顾客说声‘谢谢’时，我心里会倏地一下，有种满足感，觉得自己是一个对社会有作为的人。有时，还会边干活儿边自我臭美地遐想：顾客穿着我给擦亮的皮鞋都干什么去了呢？参加重要仪式？上台演讲？约会？跳舞？——有一次跟邻店开发廊的姐妹闲聊，说到我的想法，她乐得前仰后合，拽着我的手直晃，说她跟我想的一样一样的。她觉得，给顾客理发就是在完成自己的作品。顾客走在街上或参加什么活动，就是在发表和传播她的作品，有一种美美的成就感。我跟她逗趣地说，‘是呀，咱俩一个管头，一个管脚，从这两个店出去的人，咱为他从头打扮到了脚，谁敢说这满大街流动的美景跟咱俩无关？’”

真让我刮目相看，想不到她内心竟如此乐观充实。我问：“你真是这么想的吗？”

她说：“当然。擦鞋不光让我全家生活上有保障，还让我精神上有一种踏实感。最初干这个行当时，我跟老公都怕念书的女儿自卑，怕同学们瞧不起她。没想到，女儿很懂事，反过来安慰我俩，说擦鞋有啥好自卑的？谁不穿鞋？谁的鞋脏了不得擦？不到鞋店擦就得在家里擦，关上门，人人都是擦鞋匠。女儿既懂事又实际，从不跟同学比吃比穿比消费。念大学时，每到寒暑假，她都会来店里帮工，让我跟她爸爸从心里感到欣慰温暖。”

提到女儿，她显得格外快活，眼睛闪着亮光，不无得意地告诉我，女儿学的是幼师专业，前几年毕业后，应聘到一家幼儿园。今年又参加了本地一家职业专科学校的教师招聘，笔试过了，也不知道面试能不能成功。

她从开始给我擦鞋就一直娓娓而谈，中间还有几次手停嘴不停。从她的神情中，我读懂了这个女人对自己所从事职业的那份笃定和执着，对生活的憧憬和热望。

我在心里默默为她祝福：心想的事一定能成！一定！